怡妃跪在地上哀求許久, 周遭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 眼看著太子和吳王掙扎的動作越來越遲緩, 她眸中逐漸滿溢絕望, 倉皇張望一會, 忽然瞥見一旁用怨毒至極的目光看著她的緣覺, 彷彿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忙從地上掙扎著站起,奔到緣覺身旁,拽著他往那個早前埋蕙妃屍首的深坑跑, 厲聲道:「你不是想讓我做陣嗎?只要你肯出手救我兩個孩子,隨你拿我做什麼都行。你們佛家講究慈悲為懷,想來不至於遷怒到無辜之人身上, 當年之事與我兩個孩子無關, 只求你們放過他們,萬事都沖著我來!」
清虛子聽了這話, 心中一動, 自從知道女宿便是阿綾之後, 他便憂心如焚, 阿綾破陣後殘害了太多無辜百姓, 雖然她成魔並非出於本願,但手上沾的血到最後會無可避免地成為她的罪孽, 如同附骨之蛆緊緊跟隨著她,永遠擺脫不得, 也洗刷不了, 哪怕被阿寒的指血喚回神智,她也會因罪孽深重,再也無法重入六道輪迴。
懷著這份焦慮,短短時間內,他已然想了無數個可以幫阿綾擺脫天道懲罰的法子,想來想去,只有「換魄術」算是目前已知的最乾脆徹底的法子。
名曰換魄,實則是將兩名死者的生辰八字對調,經過調換之後,其中一人所犯的罪孽會由另一人來承擔,可這陣法極為龐大精深,可謂道家邪門陣法之最,所耗人力物力不知凡幾,需得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成法,否則既無法順利瞞過地君偷魂換魄,也無從強壓著換魄之人生受本該由旁人來承擔的懲罰。
而從古至今,除了皇家之人,誰能有這個能力操持這般宏大的陣法?故而這法子雖然在道家古籍中留存已久,卻甚少有人成功實施。
他想到此處,沉著臉看一眼失魂落魄的皇上,拿定主意,姑且試之!
他調勻因焦心而變得有些紊亂的氣息,低喝一聲,揮出草繩,將阿綾的胳膊暫且縛住,緊接著,極力運氣往後一拉,將阿綾的身子硬生生拽動了幾分。
因有阿寒的指尖血化解怨氣,女宿身上的煞力小了不少,清虛子這一拉之下,女宿原本掐住二人的手不由得一松。
太子和吳王頓時絕處逢生,跌落到地上,劇烈地咳起嗽來。
怡妃喜出望外,忙奔到太子和吳王身邊,想將他二人遠遠脫離女宿身邊。
可還沒等她跑到跟前,清虛子便冷笑一聲,一抖胳膊,故意鬆開手中的草繩。
如他所料,阿綾一擺脫草繩的制約,毫不遲疑又將吳王和太子從地上撈起,將他們高高舉起,一手一個掐得死緊。
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怡妃還沒來得及僥倖的鬆口氣,兒子們重又被女宿制住,直如從雲端被生生打落。
「你這賊道!」她氣得尖聲厲喊,撲上來對著清虛子連撕帶咬,「你出家人的良知呢?德行呢?我早說過了,當年之事由我一人承擔,與他們全無瓜葛,你卻放任邪魔濫殺無辜,你枉為道家中人,不,你根本不是人!」
清虛子一把將她狠狠推開,冷笑道:「你這毒婦也敢提良知二字?當年你害死蕙側妃時,可曾想過她無辜?害得阿寒與母親天人永隔時,可曾想過他無辜?用陣法逼得蕙側妃成魔、害得阿寒痴傻了二十年時,你曾可想過他們無辜?如今倒來大言不慚地給旁人來扣大帽子,你也配?不妨告訴你,如今你想救你兒子可以,但需得按我的法子來,否則,你且等著看你兒子慘死在你面前,也嘗嘗骨肉分離的滋味!」
皇上將這話聽得再清楚不過,先前串聯不起來的諸多揣測終於清晰地串聯起來,身子晃了晃,不顧腿傷,極力掙到怡妃跟前,一把扯住她的頭髮,目眥欲裂道:「你這毒婦——」
皇上下手極重,怡妃一時沒躲開,頭髮險得被扯落好些,劇痛之下,身子本能地往後一仰,顧不上疼,仍死死盯著清虛子。
「要我救他們可以。」清虛子不緊不慢重新將草繩甩到女宿胳膊身上,「第一件事,便是將你當年如何勾結米公公殘害蕙側妃母子,又是如何將蕙側妃的屍首移到書院布陣的一五一十交代明白,不得有半句虛言!」
他心裡清楚得很,那陣法既需皇上支持,又極其霸道,怡妃不但要被迫為阿綾祭出自己的魂靈,做那個替魂受罪之人,而且從此不能輪迴轉世。
他知道皇上已經寵愛了怡妃二十年,倘若皇上對怡妃還有半點情意,布陣途中一時心軟,說不定會半途而廢,因而他必須要將皇上對怡妃的情意徹底斬斷,只余恨意。而直截了當的法子,便是讓怡妃親口說出當年是如何殘害阿綾母子。
怡妃已然跟陰謀詭計打交道了二十餘年,自然知道清虛子在這個時候提出的條件絕不只是說出當年真相這般簡單,恐怕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可即便心底如此明白,她又豈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們被女宿害死。
「我說!」時間不多,她不敢再拖延,咬著牙齒恨聲道,「只要你們放過我兩個兒子,我什麼都答應你!」
清虛子這才使力將女宿重又鎮住,放開吳王和太子。
怡妃見兒子得救,終於忪了口氣,脫力地跌坐到地上。
清虛子冷冷看一眼皇上,譏諷地撇了撇嘴,開口道:「當年蕙側妃難產可是你搞的鬼?你又是如何將你生的孩子魚目混珠換成了她的孩子?」
怡妃聽得心中一刺。
「魚目混珠?」她尖利地叫了起來,「阿蕙生的孩子是掌上明珠,我生的孩子便是魚目?」
她怨憤地轉頭看向皇上:「皇上,都是你的骨血,你為何要偏心到這般田地?要是你知道太子不是蕙妃所出,而是妾身所出,你是不是根本不會封他為太子,更不會多看他一眼,是不是?就像這些年你對待老七那樣,不過盡一盡父子表面上的情分,一絲真心疼愛都沒有,對不對?」
「休要顛三倒四!」皇上趔趄著奔到怡妃身前,蹲下身子,咬牙捏住她的下巴,「當年阿蕙剛一發作,朕便在產房裡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孩子生下來後,朕更是親手從穩婆手中接過孩子,你究竟使了什麼妖術,竟能騙朕這麼多年?」
怡妃已然跟皇上撕破了臉皮,半分遮掩自己的打算都沒了,極得意地笑了起來,挑釁地看著皇上道:「皇上看來是年紀漸長,許多事都記不清了,你難道忘了?當年有一段時間,你時常將妾身跟你的心頭肉蕙側妃弄錯,有時在府中遇到妾身,也會失口將妾身喚成阿蕙?你自己也覺奇怪對不對?不妨告訴你,當時你已經連服了三個月米德忠給你下的迷藥,他提前用這個法子試試他的障眼法靈不靈驗,你當時親眼看著嬤嬤扶著進產房的那個人,根本不是蕙側妃,而是妾身——」
一說到當時情形,她便覺得說不出的痛快,笑得肩膀都聳動起來,「當時妾身明明跟蕙側妃同時發作,一道在產房裡生產,你卻只顧打探她的情形,聽說孩子久久不下來,連規矩都不顧,非要闖進產房,心神不寧地守在她的身旁,你怎能知道你當時服的幻葯已然被催到極致,拉著妾身的手,卻一個勁的喊阿蕙,你更不知道你的阿蕙已在另一間內室被施針害得血崩不止,奄奄一息——」
「等到妾身生下攸兒,你將攸兒抱在手裡,欣喜若狂,出了產房,奔到院中,親口對外頭的下人說,這是本王的世子!這是本王的世子!」她笑得直打跌,「皇上,你說的每一個字妾身都記得,當年可是你自己親口給孩子定下了名分,賴不到旁人身上!」
皇上死死盯著怡妃,眼中已經恨得沁出了血。